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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人物】《關山萬里情:王貽蓀、杜潤枰戰時情書與家信》導讀
【人物】《關山萬里情:王貽蓀、杜潤枰戰時情書與家信》導讀
高純淑
高純淑
天主教輔仁大學歷史系兼任教授

  中國抗日戰爭史的研究,過去多著重於軍事、外交、政治、經濟的領域,作為研究素材的個人日記、回憶錄、口述訪問,也大都集中於軍政領導階層。近年來學界對庶民生活史的研究日趨重視,咸認戰時平民百姓的生活圖像是很值得開發的議題。過去對國計民生、政經制度等的「公領域」研究已具相當成果,屬於個人「私領域」的情感或心靈部分,隨著日記和書信的公開,實可提供研究者新的議題和趨向。民間私藏史料,往往隱而未現,不易獲得,「王貽蓀藏王府、杜府信件」的出現,極屬難得,宜加珍視。

  2005年12月,王正華博士在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主辦的「戰爭與日常生活(1937-1945)」學術研討會中,發表〈烽火渝筑情──情書中的戰時生活〉,首次運用其父親王貽蓀與母親杜潤枰在抗戰後期(1944-1945)交往的信件做材料,初探大後方一般人的戰時生活。2008年9月,王博士再次發表〈關山萬里情──家書中的戰時生活(1937-1945)〉(《國史館學術集刊》第117期),透過王、杜兩家戰時往來書信,見證戰爭下淪陷區與大後方的生活。嗣後計畫繼續運用「王貽蓀藏王府、杜府信件」,探討其他議題,惜英年早逝,未能如願。

  「王貽蓀藏王府、杜府信件」包括江蘇省江陰縣祝塘鎮王、杜兩個家族於抗戰期間往來的書信,烽火連天中「家書抵萬金」,王、杜家庭成員有的留在家鄉,身陷淪陷區,如王貽蓀之父王仲卿,叔王贊卿、王采卿,族叔王湘卿、王雪卿,與幼妹王芸芳、王芸芬,幼弟王穎蓀,杜潤枰之父杜志春及兄杜鑑枰、幼妹杜鑑玉等。部分兄弟姊妹則奔往大後方,輾轉流徙於湘、豫、鄂、滇、黔、川各省,到1944年分別暫居四川重慶(王貽蓀)、雲南昆明(王桐蓀與陳偉青夫婦)和貴州貴陽(杜潤枰、徐敏生與王月芳夫婦)。書信的內容,有父親對兒女的期望與關注、兄弟姊妹之間的友愛互助,和青年男女在戰火中結緣的戀情,顯示同鄉親族的人際網絡在戰爭中的維繫,他們的命運和戰爭的發展息息相關。從書信的內容,足以追尋他們在八年抗戰中的行蹤和經歷,勾勒出淪陷區江陰祝塘的圖像,與到大後方的子弟各自歷經烽火下的人生旅程。

  這批珍藏七十年的信件中,大半是王貽蓀與杜潤枰從通信到訂婚、到團聚、到結婚的「情書」,時王住重慶,先後任職於軍隊黨部、三青團部;杜住貴陽,職務是郵局郵務員,兩人自1944年談戀愛,至1945年抗戰勝利那年的中秋(9月20日)正式結婚。王貽蓀致杜潤枰的信始於1944年1月20日,止於1945年10月26日;杜潤枰致王貽蓀的信始於1944年1月30日,止於1945年9月4日。兩人魚雁往返密切,幾乎是一天一封信,最高紀錄是一天三封,有時是兩地同發。「情書」應該是屬於個人的「私領域」,原本不適公開,惟其翔實書寫所見所聞,並記錄其心路歷程,內容勾勒出抗戰時期的真實人生,藉個人的生命史反映大時代的故事。除顯示抗戰時同鄉親誼的人際網絡的重要,亦透露小百姓的戰時生活,從柴米油鹽到日常娛樂的種種面向。信中更提及郵政制度的運作、調職與轉任的周折、援華盟軍的討論,在在可供研究戰時政治、社會、經濟者參證,深具歷史意義,故不能以一般情書觀之。

  「王貽蓀藏王府、杜府信件」由王貽蓀集之於重慶,抗戰勝利後,由重慶帶至南京,1949年大陸變色,又由南京遷至臺灣高雄而臺北,轉徙於大江南北,歷經還鄉、渡海,多次搬遷,迄今七十餘年而留存完好,實屬不易。

  民國歷史文化學社徵得王貽蓀家屬同意,將王貽蓀保存書信併同日記交付整理出版,書信部分定名為「關山萬里情:王貽蓀、杜潤枰戰時情書與家信」,第一冊蒐羅王貽蓀寄出的信函,除三、五件寄與徐敏生、王月芳夫婦外,其餘皆為與杜潤枰交往的「情書」。第二冊為杜潤枰發出函件,受信者皆為王貽蓀。其餘為親友函件,發信地點遍及江蘇江陰、湖南長沙、湖北恩施、廣西桂林、雲南昆明、貴州貴陽、四川重慶和上海等地,包括王仲卿致王桐蓀、王貽蓀兄弟的信,王桐蓀、陳偉青夫婦和王貽蓀、王芸芳之間的通信,杜志春與杜潤枰的通信,以及其他親屬友人函件。惟王貽蓀僅能保存其收到及王桐蓀轉來之家書,自身寄發之書信則已散佚,無法相互參照,殊為可惜。

  人世間固有醜陋的一面,但更多的是善良、誠摯與溫情。戰火中數百封情書與家信,熊熊的戀情與真摯的家庭關愛,躍然紙上,道盡了離亂中人生的至性、至情。這些信函,除了作為史料外,一般人讀過之後,也很難不為之動容。